获奖之后

听着打在车窗车顶清脆的雨声,望着窗外迅速掠过显然已进入睡眠状态的店铺楼房,感觉似有点倦意袭来。想想刚才机场入关手续办理核酸检测等,瞥了眼正坐在我旁边闭目养神的贺先生,庆幸正因为这位副国级官员亲自来接机,很多程序及环节,或免除了或简化了,否则真不知要耽搁多久了。不过,我并不感激他:要不是先前他手下在与我团队联系时,坚持要我们参加完颁奖仪式后的第二天就回国,而且不能直飞上海,須先到北京停一下,称大领导要接见我一下。于是就有这曾担任过上海市市长的贺先生来陪我去见大领导,而我团队却留在机场边休息边等我。好在所有回国須办的活儿,接上我等一会儿降落浦东机场后,就不必再重复办了。“颁奖仪式…”?是的,思绪又一下子收回到昨晚斯德哥尔摩市音乐厅举办的那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典礼现场,古斯塔夫国王给我颁发证书奖章奖金的情景,耳畔间好像仍回响着赞扬我《房孽》“对东西方文明中人性亲情的认同,点块面上的高度相似,热情讴歌与入微展示”,认为该书“为不同文化历史背景的世界各国人民,送上一把可打开并进而了解神秘瑰丽当代中国大门的钥匙”等颁奖词。回想起来,我自己对这些评论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从首都机场二号航站楼到大领导办公区域,行驶了40多分钟。

红旗车进了这座昔日的皇家园林中,又悄无声息地行驶几分钟了。此刻,“嘎”的一声,突然在一幢门顶亮着灯的院落前停住了。坐我右面的贺先生迅速打开车门,立即下了车。他与一匆匆迎上来的军人微微点了下头,随即示意我也可以出来了—几分钟后,我与贺先生已被引领进一摆放着几个铺着白色毛巾毯单人沙发的屋子内。迎上来先同我握手的,就是当今国家的最高领导人。他满脸笑容地紧握我的手,瓮声瓮气地对我表示祝贺和欢迎。在沙发上坐定后,领导称赞我这获奖作品很正能量,把中国故事讲得很好。我则向他表示感谢:在他的关心下,我这篇小说,被高质量保真度很高地译成多种文字,很及时地送到诺奖评审委员会;以及,当地的中国使馆工作人员非常认真专业地指导我那支工作团队,共同保障我在颁奖典礼上,一抬手一举足,全部中规中矩礼数到位,且展示了不卑不亢谦虚谨慎的大国子民风采。“在新的历史发展关头下,在当今的社会现实中,双百方针、座谈会精神,也还是需要的并没过时—”我微笑着静静聆听着。“贺总理,你在上海工作过多年,上海的情况你也很熟,所以尽管办公室已同上海方面打过招呼,可郑老师明天回去后,若仍出现不顺不畅的情况时,你接报后尽快疏通解决”。坐在旁边一直没吭声的贺先生,此刻迎着对方的目光,轻轻地回答了一声,“没问题”。领导接下来谈起了我下一步工作的问题。“我们既需要温酒斩华雄的关羽,也需要秉烛夜读兵书的关公。接下来,我看你还是去一所新办的军校,充实下该校文化课的教学力量,你在那可以边创作、边教学,并协助管理。院校的具体情况,半个月后你回到北京,军委张副主席会和你详谈的。

“郑老师,你这本小说,我先看了办公室整理的三页纸的内容梗概。接着又要求秘书找来整本书看了。起先我同情你的遭遇,气愤你那姐妹为逞私欲,违逆父母生前本意,逼迫你割房卖房…居然还有基层法院及工作人员,如此的违规违法,不合常情常理地胡乱判案。可在你的努力和坚持下,尤其是对那残废姐姐矢志不渝的长期真情付出下,最终感动了天感动了地,在那原本健康的两姐妹分别出现了脑梗脑溢血,且对先前的行为产生了一定的悔意后,你表现得是那么地大度和漂亮…这书说了什么是人性和亲情,写出了人性和亲情的复归。你在讲述这个故事的过程中,也借机展示了当代中国的方方面面,有黑暗有光明,有丑恶也有美好,要紧的是写出了整个社会勃勃生机美好前景。这才是我们要的讲好中国故事的样子…从那小说和一些介绍你的资料中,我发现郑老师你,还是挺关心时事政治的。有些想法我觉得还是蛮有意思的。此刻,距你回机场还有点时间,我想听听你就中美近期关系中比较具体的某个问题,谈谈自己的判断和意见?”“领导,你这是让我班门弄斧啊,好的,既然你这么抬举,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就说一下对最近美国逼迫加拿大尽快引渡孟晚舟一事的感觉。我知道你和你的同事,对孟小姐能否尽早结束被扣留状态回国团聚,是很上心很用力的,也采取了一些国内外很瞩目的对美加施压的大动作,我很理解它后面的深长意味。不过,我个人以为,孟小姐不久即可回国。因为美国今年上台的那老家伙,这几个月中,已同当今世界几乎所有重要国家领导人碰过头,可唯独没和你见过面。听说美方更着急希望两国领导人能尽快见面,毕竟这世界上,能帮美国解决面临的不少大麻烦上,可能惟中国莫属。我判断,美方为促成两国领导人的尽快会面或为这会面创造一喜庆气氛,更要紧是想为中美今后一定范围的更好合作,展示下诚意。很可能会将撤销对孟小姐的引渡申请,作为你们碰头时的见面礼。在我说这些话时,大领导始终微笑着静静地听着。“嗯,有道理”,当我说完后,他说了一句。紧接着又补充道,“以后在北京,我们还有你和我同事,有机会还可以多聊聊。

郑老师,从材料上知道,你老爷子虽是抗战初期的老兵,可你本人以前并没有正式当过兵,只是在军工企业工作时接受过一次高炮一师的野营拉练实炮打靶。可看你刚才进来时的走姿步态,以及你2012年发在网上,呼吁国家要建立一所安全学院的那篇文章等来看,并想起有文章称你很推崇杨炯那“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诗句,我感觉你还是很有点军人味道腔调的。所以我们今天谈的第三桩事,就是刚进门时我说的想请你去军校帮忙的话。我们想请你按当初的设想,参与建立一所军委直接管辖的安全学院。今天在和你谈这些之前,我已同相关干部商讨过。初步决定:该院具体日常管理,由军委派员负责。定下办学方针、核心课程安排后,你就挂名做个中将衔的副院长。平日里除了重要的院务会议参加一下外,其余主要忙你的创作;有空有兴趣的话,可由校务处安排:一学期给学员上几节课开个把个讲座。学院院址已由军委在京郊物色了一个。具体的情况,等两周后你回北京,在参加文化部、社科院、作协,以及几所高校的活动间隙,抽空去趟八一大厦与张主席商谈一下。噢,还有一点也是要麻烦你一下:从今夜回到上海开始,你在已退休并身体还好的老同事中,挑几位来学院帮忙,在教学和管理方面。吃住行都由学院安排,医疗保健则由在京的三甲以上的地方或部队医院负责;同时,他们每人都授予个文职校级军衔,并享受该级别对应的待遇。

在大领导这待了前后达一个来小时。回机场的路上,受大领导的委托,仍由贺先生陪伴着送我过去。与来时一样,仍坐的是红旗轿车,可感觉不是来的那一辆:车厢内有股空气长久未流通而产生的闷湿味道。与来时不一样的,是贺先生在随后的行车过程中,一直与我很轻松地聊着天;我注意到,这一切是从他上车后,似不经意间在我们前排蒙着绒布椅套的椅背上摸了一下后开始的。“郑老师,我十几年前没讲错吧?从领导刚才接见你时的情况来看,他对你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十几年前?”我忆起来了,那时贺先生还在上海担任市长之时,有一次正是市人代会开会期间,他参加了我所在的代表小组讨论会。会后在小组召集人的引荐下,他单独与我谈了几句话。在称赞我刚才发言的同时,还对我勉励有加。我记得最后一句话就是:只要你不断努力,以后不会差于我的。此刻我们都想到了这句话。我轻轻笑了笑,回答他道,“哪里?哪里?你正如日中天,我哪能和你比?眼下我在创作上刚起步,回去后还有很多棘手的事要处理…”“不要紧,”听我这么一说,贺先生赶忙安慰我,“我看过你团队送给我办公室关于你急需要办事的清单,已让办公室传给了上海方面。负责落实办妥这些事的人也找好了:就是那位你打过交道、从你区里出来的复姓秘书长。虽听说你对他印象不咋地,但我公正地说,他这人可以的,协调能力办事能力极强。我看你托办的那些事,办理好要涉及到市教委、民政局、人事局、公安局、市委组织部,还有普陀区区政府等很多部门。放心好了,他能办好,何况我办公室也会始终关心督促此事的推进和落实情况的…

那晚当我们那架飞机在浦东机场停机坪停稳后,已时近午夜了。下了舷梯,一看眼前已来了以市主要负责人为首的好几十个来迎接我的人。我急忙作揖表示惭愧和感谢。一个漂亮的10来岁小女孩捧着一束鲜花上前献给我。我一边接受,一边望着她颇显疲惫的眼睛,心下暗自嘀咕:这么晚了,她家长也舍得让孩子跑这么远的来迎候一不相干的老头子?换了我就肯定不愿意了。不过我眼睛往她后面的人群一扫,又不禁暗自笑了:可能她爷爷或外公,就在那里面…不知什么时候,那位复姓秘书长已挤到了我的面前,用我曾经的头衔称呼我“郑局长,首先欢迎您载誉归来!还有,刚同您团队商量好:明下午两点,我们派车接您到市府,就您托上海办理的几桩事沟通一下。您看行吗?”我笑意盈盈地如他一样回称他,“好啊,谢谢,我的夏侯区长!”第二天下午,我已如约同这位秘书长见了。我们逐一核对了北京传去的那份托办之事清单上的人名、数字等,并就几个具体的问题作了询问和说明。

在随后的两礼拜中,我分别在枣阳路上的少年城二楼礼堂、大渡河路上的普陀区政府大楼底层会场、南昌路上的科技馆会议厅,以及南京西路上的友谊会堂剧场,给我昔日区教育系统的同事们、普陀区政府各职能部门机关工作人员、市教委同各区县教育局有关干部,以及市高教和文化艺术系统的单位代表,作了几次获奖汇报。分别述说了教师生涯教育工作经历,如何让我创作之源长年流淌不竭,如何提高对外界周边事物的观察能力,不仅要能睁大眼睛看,还要会眯细着眼睛看;如何让思考伴随着我们观察过程中。谈了双百方针、文艺座谈会精神当今还是需要的,并未过时等等。

在上海待的这两周中,我作了四五场汇报。每场汇报,我都安排它与上一场以及下一场,有至少一天的间隔,使自己始终对后面要讲的,充满着新鲜感。并力争每场根据不同的听众,设置不同的主题和内容。尽量避免冗长和重复。每次快结束时,我都会留出些时间,与听众来点互动。在答听众提问中,我不经意间道出了自己对《房孽》里涉及到的人物,眼下持得是什么态度。我虽然对比没有具体回答,只说了自己总的态度或说是宗旨,那便是“感恩谢情”。对于书中提及的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如《房孽》里的那姐妹原型,甚至曾让我恨得牙痒痒、枉法是肯定贪赃却没凭证的那容嬷嬷式的女法官,我都予以原谅宽恕的态度。我也已回应了市纪检部门对那女法官发起专门调查的告知,称我不同意因就是她主审我那房产案,便对她开展深究严查;也不必推翻原来的判决再立案重审另判…我告诉大家,此次获得诺奖回来,我对书中涉及的恩怨过往,基本上就秉持“不报仇来不报冤”、“只感恩来只谢情”的宗旨。譬如此次回国在北京逗留那晚,递交贺先生请大领导和政府帮忙解决问题的清单上,列出的各事项体现的就是这一宗旨。清单上说的是这些事情: 1.为我以前任校长时单位的两位骨干教师职称评定鸣不平。我认为他俩的实际教学水平,早已达到高级教师职称要求,可由于当时学历具体时间条款的限制,却只能评上一级教师。能否现在由我出面作证推荐,让他俩补评上高级教师;2.力荐原区教育局党委副书记,现为区纪委监委第五派驻组组长的杜老师,入列厅局级干部后备人选名单中。凭我与他多年共事交往中对他的了解,以及以我的人格担保,认为他就是一位有智商有情商的人民好公仆;3.能否将我老爸一同事女儿的户籍迁回上海。当年她随调派到江西工作的父亲,也从上海过去了。以后在那中学毕业,分配进新余钢铁厂工作。多年后她在那退休回到了上海。可因为户籍一直随单位落在江西,生活则始终在上海。于是上海本地的一些优惠政策根本享受不到,连有个头痛脑热看病报销都不方便。我老爸在世时,因她父亲之请,曾想帮她把户籍迁回到上海,可由于多种原因一直未能成功。望能帮我实现老爸遗愿;4.普陀区教育学院学报主编申老师,是位很专业很有才华,且很具宽广视野的编辑。我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是他一路关注提携的结果。可能的话,让申老师上地厅级的行业报或市区综合性报刊的编辑部担任负责人,并允其可带原团队若干人员过去。

其实在我又去北京之前的两周中,我除了要参加正规的大型汇报会之外,还得参加无数次的聚会、应酬以及规模不等的座谈会。这些座谈会中有许多是我难以拒绝的。譬如我接受本科教育时的母校华东师范大学,就通过我当年的老师和毕业留校任教的同班同学,出面邀请我参加一个叫“携手学弟学妹 共话沃土成长”座谈会。还有某些好友任经理老总的公司企业或负责人的单位,也盛情相邀。甚至还没等我这推辞,便抢在我前面说了,称不须我花时间花精力去参加大会作报告,只要车子过去兜一下看一眼走一圈,给他(她)个面子即可。可真的我过去了,又往往伴随着大量的签名和合影照…要不是我那支工作团队的左推右挡,现场能代我沉下脸踩刹车说“NO”或“可以了”,否则自己早已累趴下了。

这段时间里令我较难处理的,还有那笔合人民币700多万元的奖金。对它我最后是这样安排的:1.让我团队负责人拟了个奖金发放方案。待我审核确定后,就给每位团队成员,发了一份切合其付出的奖金;2.用于我出面组织的与亲朋好友及老邻居老同学老同事的宴请费用;3.往直接负责家庭日常开支的夫人帐户里,转去200万;4.给我当年做校长时,一在学校游泳课上不幸溺水而亡的学生父母,增发补助款30万元。当年这位叫查晓阳的初一学生的不幸,既是他父母之痛,也是我及学校之痛。由于当时学校和我都没什么钱,所以最终拿给查家作为补偿的费用,经讨价还价式的一轮轮谈判,最后多方凑起来的也就20多万元吧!这笔款子尽管在当时并不算少,可后面依附着的是一条人命,是一个家庭希望的毁灭啊…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始终忘不了小孩母亲在医院抢救室中那撕心裂肺的痛哭声。这30万元,只是再次表达下我自己的歉意,寄托下自己的哀思;5.剩下的全存入我个人银行账号里。

在两个星期即将结束要去北京之际,那天夏侯秘书长,直接来电告诉我,称托办的几件事中,第二第三桩事已办好,第一与第四桩事,因还有些程序环节流程要走下,所以还须延迟数日。反正前景还是明朗的,应该没问题。我由衷地向他表示感谢。

去北京的那天,来机场送行的,就是我那团队几个成员,我们都戴着严严实实的口罩,没引起别人特别的注意。此次北上,我是单独一人,我请大家放心,告诉他们一到那边,学院会派车来接我的。此次从获奖到现在近一个月的日子中,真可谓阅尽人间百色,你们与我都是参与者、见证者,它丰富了我们的人生…

(本文纯属梦幻虚拟之作 切勿同现实对号入座)

作者郑建国

本文作者为郑建国,50年代中期生于上海。79年考入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求学。毕业后,在一所九年一贯制学校工作,相继担任过教师、中层干部和校长。2006年开始,被任命为区教育局副局长。2014年,被选任为首届中国教育学会美育研究分会的副主任。2019年,被聘任为中国卓越教育研究中心主任。在多年的教学实践教育管理工作中,曾于人合作编著过十来本关于教育、读书励志方面的书。此外在小说、诗歌等文学创作上,也屡有尝试,小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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