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宗頤教授八十壽序

黃坤堯

夫潮州東粵重鎮,南海雄疆,山河表裏,民殷物阜。久沾韓公雨化,鱷溪寧帖;仰承蘇子風流,鳳水涵芬。自是齊民學子,篤於詩教,守道愛人,號稱易治。歷宋元明清,彬彬愈盛,風騷代興,固可期也。潮安饒固庵教授,飽飫山川靈秀,魁星耀采;復得家學熏陶,文德蹈勵。天之生才,承時奮起,文采華茂,學養淵深。年未及冠,整理潮州藝文,二十初萌,纂修《廣東通志》;一鳴驚人,時議厚望。壯歲行遊,宣文港大;詩書刪定,講學星洲。桃李栽成,拓宇開疆,流風廣被,慕化嚮善。漢學南傳,斯文一脈,方之韓蘇,豈有愧色哉!尋而遠訪巴黎,摩挲敦煌手卷;情歸印度,探索東土文明。周遊列國,振動天下。歸港教授中大,壅培幼苗,裁度枝葉,漪與盛與,期於至善。及功成身退,猶講論不輟,窮年兀兀,壯心未已,後生學子,不勝欽慕焉。嗟乎!固庵教授才情豔發,兼擅琴畫詩書;百家融貫,出入經史子集。抒情寫志,創作弘富;而著述等身,更難並舉。大抵史地道佛、文獻考古、語言文學、音樂藝術諸科,靡不異采紛呈,蜚聲國際,允稱一代文宗。固庵教授近年獲頒法國文學藝術勳章,而潮州則創建饒宗頤學術館,江河增勝,鄉里添光,名山事業,永垂不朽矣。今歲丙子(1996)五月上浣,恭逢先生八秩攬揆之辰,同人夙承教益,久挹芝儀,爰共獻文,以介眉壽。敬晉一卮,福壽無量。

饒宗頤(1917-2018)教授蜚聲學林,人所共仰。1996年適逢先生八秩華誕,香港學界同人乃於5月4日晚上假中環翠亨村茶寮舉行壽宴,觴詠絃歌,同沾喜樂。饒教授是當代全國學術界的泰斗,著作弘富,興趣廣泛,記憶力和識力都超邁常人,殆出天授。據鄭煒明(1958-)編《論饒宗頤》一書,1995年香港三聯書店出版,專門輯錄當代評論饒教授的文獻。此外又編有《饒宗頤教授著作目錄》,1994年澳門蓮峰書舍出版,共收學術專著單行本五十九件、書畫集六件、書畫展場刊五件、詩詞結集及發表目錄二十件、論文三七五件;細分之則有考古學、上古史、甲骨學(包括文字學)、敦煌學、史學(包括金石學)、中印文化關係史、文學史、楚辭學、詞學、文心雕龍學、藝術史、音樂史、道教學、佛學、潮州學、地方史、目錄學、語言學及其他,成就不凡。

1993年11月25日,饒教授獲頒巴黎索邦高等實用研究院人文科學名譽博士榮銜,並隨即發表「中國文學與宗教」的專題演講。次日又獲法國文化部頒授法國文學藝術榮譽軍官勳章,讚辭譽為「活的中國百科全書」。1995年11月9日,潮州巿人民政府建成了饒宗頤學術館,朱維錚(1936-2012)撰文勒石;1996年8月17-19日,潮州巿文化局及教育局亦將假韓山師範學院舉行饒宗頤學術研討會,都是當代學者罕見的榮譽。

1996年5月4日,香港學界同人假翠亨村茶寮設宴慶祝饒宗頤教授八秩嵩壽,筵開八席。單周堯教授(1947-)撰寫壽聯:「壽晉八旬,一代奇才蘇學士;胸羅四庫,千秋碩望顧寧人。」蘇學士即蘇軾(1037-1101),顧寧人為顧炎武(1613-1682)。羅忼烈教授(1918-2009)則在嘉賓名冊上題祝嘏賀詩:

甫過坡公十四春。辭章書畫兩無倫。

選翁幸出坡翁後,腹笥應須軼一塵。

蘇軾享壽六十六歲,現在饒公已比他多了十四歲,成就更無可限量。末句「軼」解高也,「一塵」乃人世縮影,絕不渺小。當晚的壽禮是一塊龜形的靈璧石,由利榮森(1915-2007)博士、利國偉(1918-2013)爵士、馬臨(1925-2017)教授、金耀基(1935-)副校長代表致送。靈璧縣位於安徽省宿州巿新汴河畔,其石呈黑色,叩之有金玉聲。席上由趙令揚(1935-2019)教授、陳學霖(1938-2011)教授、鄧仕樑(1938-)教授致辭及祝酒。其後饒教授致答辭,他以歷史上的荊州學派比擬二十世紀九十年代香港的學術成就,他認為只有安定的環境才可以助長學術的發展;並即席賦詩和羅教授韻云:

誤了平生八十春。不今不古與誰倫。

也曾俯覽秦川小,猶較東坡隔一塵。

饒教授引蘇軾〈又跋漢傑畫山〉云:「漢傑此山,不今不古,稍出新意。」「古」謂古法,「今」謂俗氣。又蘇軾〈授經臺〉詩:「此臺一覽秦川小,不待傳經意已空。」臺在鳳翔南,相傳乃尹喜為老子(571-472?B.C.)授經處,以氣韻為尚。中二句指出向上一路,不以東坡為限。

壽序請柬
壽宴合照,左起:黃坤堯、陳學霖、饒宗頤、陳方正、鄧仕樑、張雙慶。

作者簡介:黃坤堯,香港能仁專上學院中文系教授、香港中文大學聯合書院資深書院導師。著有《翠微回望》、《一方淨土》、《清懷詞稿.和蘇樂府》、《清懷新稿.維港幽光》、《詩歌之審美與結構》、《香港詩詞論稿》、《詩意空間》等。編纂《古文觀止精讀》、《香港名家近體詩選》(合編)、《香港中小學經典詩文多媒體課程.音頻篇》(合著)等.

[香港文化發展研究會]會長陳慧雯薦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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