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社柏林5月12日電 題:銘記二戰史,在今天為何重要?
——專訪德國歷史博物館基金會主席拉斐爾·格羅斯
中新社記者 馬秀秀
80年前,第二次世界大戰歐洲戰場戰事結束之際,戰後廢墟之上,歐洲多國通過展覽等活動,展示了納粹德國帶來的苦難與創傷。80年過去,銘記歷史的重要性從未減弱。德國歷史博物館今年將在歐洲舉辦系列活動,旨在喚起公眾對納粹德國占領歐洲這段歷史的關注。
德國歷史博物館基金會主席拉斐爾·格羅斯(Raphael Gross)近日接受中新社“東西問”專訪時指出,銘記歷史不僅在於回望過去,更關乎構建共同未來。在全球力量格局發生變化、歷史記憶出現淡化傾向的當下,每一代人都須重新展開對歷史的討論與反思。
現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
中新社記者:2025年是二戰結束80周年,德國歷史博物館將在歐洲舉行系列活動,其舉辦初衷和核心目標是什麼?
格羅斯:德國歷史博物館將在倫敦、巴黎、華沙、利貝雷茨和卑爾根-貝爾森組織一系列活動。這些城市在1945年至1948年間舉辦了關於德國占領和納粹罪行的首批展覽。通過這些展覽,戰後歐洲社會在審視與反思那段暴力與黑暗歷史的同時,也在二戰後的廢墟中勾畫出新的未來願景。
今年5月至11月,德國歷史博物館將舉辦展覽《暴行展示:1945—1948年間關於納粹在歐洲占領的首批展覽》,同時在歐洲範圍內開展系列活動。這不僅是為了紀念,也是要通過世界各國專家參與的專題討論會,探討一些大家普遍關心的問題:為什麼戰後人們有如此強烈的意願去記錄和展示這些罪行?回顧戰後不久人們對此做出的一系列反思,能讓我們通過對比來觀照今天的想法,並思考過去80年間的觀念變化。
中新社記者:納粹德國在二戰期間對歐洲的占領和暴行如何被納入公眾教育和社會記憶?不同年齡段的公眾在認知上是否存在代際差異?
格羅斯:在德國和歐洲,有著眾多圍繞這一主題的紀念場所和文獻中心,但它們大多聚焦於本地視角。直到二戰結束80年後的今天,仍沒有能把納粹德國占領歷史放在整個歐洲範圍內展示的一個場所。尤其在當下,面對西方史學中的相對化傾向或淡化傾向,以及在德國社會部分群體中出現的一種對大屠殺記憶的抵觸情緒,使得對這段歷史進行細緻而深入的討論顯得尤為重要。這種抵觸乃至否認歷史的現象,已在社會的不同領域中出現。這是不是一個代際問題?在我看來,與其說是代際問題,不如說每一代人都必須重新展開這些討論。
中新社記者:為何銘記納粹德國二戰占領歷史在今天仍然重要?歷史反思對當代歐洲社會、政治及國際關係有何影響?
格羅斯:放眼當下,全球力量格局正在發生變化,在此背景下,形成歐洲共同立場並對當前危機作出回應顯得尤為重要。對此,以歐洲方式構建的記憶,對於共同的未來具有意義。
共同記憶,意味著可以從不同視角出發,但都指向某些共同內容。例如,認識到納粹德國的占領曾在各國造成苦難,以及這些暴行所帶來的創傷至今仍在疼痛,是十分重要的。
因此,批判這些罪行,為共同的未來而努力是我們的目標。然而,在德國,人們對於納粹德國占領歷史的瞭解存在很大差距。例如,大多數德國人將第二次世界大戰同法國、英國、波蘭、俄羅斯聯繫在一起,但對納粹德國在荷蘭或希臘的占領卻知之甚少。
中新社記者:德國如何看待其他國家的二戰記憶?是否有相關研究、展覽或跨國合作?
格羅斯:在德國歷史博物館的展覽中,我們以歷史視角為切入點,舉例探討了戰後初期法國、英國、波蘭、捷克以及卑爾根-貝爾森的流離失所者營地在處理戰爭記憶方面的實踐。從這些梳理中,能看到一些國家性或宏大的叙事,瞭解它們是如何隨時間變化的。這些是我們首先要展示的內容。
瞭解特定立場如何發展演變,對於理解現今的討論非常有幫助。例如,在計劃於柏林建造的“占領博物館”中,或許可以通過一個臨時展覽探討您提出的不同國家歷史記憶的問題。
中新社記者:德國的歷史反思是否經歷過爭議或分歧?德國的經驗能否為日本等其他國家提供借鑒?
格羅斯:對我們來說,重要的是其他國家能够認識到德國對這段歷史的反思至今仍具有重要意義,並且德國將繼續推動這場討論。至於這是否能為其他國家提供借鑒,我很難作出評判。但無論如何,我們與來自許多國家的學者、博物館、紀念地以及受害者協會保持著交流,並從中學到了很多。例如,在計劃建設的“第二次世界大戰與德國在歐洲的占領”文獻中心項目中,我們徵求了近30個國家的意見。
中新社記者:德國歷史博物館如何促進年輕一代認識和瞭解那一段歷史?
格羅斯:我們不想僅僅展示單一的歷史視角,而是希望能够提升人們的歷史判斷力。在德國歷史博物館最近的展覽“什麼是啟蒙?——向18世紀提問”中,博物館教育與外聯部門通過一個創新的拓展項目,讓年輕人能够更容易地參與到博物館活動中。對於計劃建造的“占領博物館”,我們同樣希望向整個歐洲的年輕人展示不同視角,也將嘗試一些新形式來實現這一目標。(完)
來源中新社